忘我故我在酒中

2016-10-25 05:17:36 酒文化

忘我故我在酒中

庄子强调以心灵为主体的天马行空般的逍遥游。在他看来“游”是一种最高的精神自由在生命体验中所获得的审美愉悦。这种“游”是“乘天地之正,而御六气之辩,以游无穷”、“乘云气,御飞龙,而游乎四海之外”,也即圣人、神人、至人的“心欲”之游。它因为“与道为一”而达到自由,因为强烈地感到“道”的生命的韵律而体味到美。有了酒的帮助人们却极易获得“逍遥游”的许可,抛弃诸多的恩恩怨怨烦烦恼恼进入“至乐”境界。

庄子强调接近自然本体的真,手慕心追的是处子真人的精神状态,孜孜以求的是返朴归真的人生境界。事亲则慈孝,事君则忠真,饮酒则欢乐,强调的都是真的意义和价值。而酒,能够助人撕开虚伪的面纱,冲破理性的樊篱和礼法的拘束,坦露真诚的本质。所谓“酒后吐真言”,是对酒与真的关系的概括说明。

庄子强调物我齐一。庄周化蝶,物我两忘。人已和天地万物融为一体。现实生活中并无此境,酒国里却有此情。在酒的作用下,人可以摆脱超越现实的困惑与束缚,忘却人生的痛苦与忧虑,展开想象的翅膀。可以这样说,老庄哲学在酒文化史上占有一定地位。它与酒相映成趣,相得益彰,共同构成了带有中国文化特色的“酒神意识”。

让我们就具体的诗作来印证:

故人赏我趣,挈壶相与至。班荆坐松下,数斟已复醉。父老杂乱言,觞酌失行次。不觉知有我,安知物为贵。悠悠迷所留,酒中有深味。

深得酒趣的陶渊明在醉酒之后连自身的存在都忘却了,其他诸如功名利禄之类的身外之物就更不在话下。在此境界里,诗人再一次品悟了酒中的“深味”。“深味”者何?结合《饮酒》诗的写作背景及陶渊明的人生阅历,这“深味”当指作者对名缰利锁的否定,对山水田园的热爱,对人生真谛的感悟,对精神自由的追求。

运生会归尽,终古为之然。世界有松乔,于今定何间。故老赠余酒,乃言饮得仙。试酌百情远,重觞忽忘天。天岂此去哉,任真无所先。云鹤有奇翼,八表须臾还。自我抱慈独,绳捆四十年。形骸久已化,心在复何言。

故老的赠酒把嗜酒如命的陶渊明带进了游仙的境界。在此境界里,没有了尘世的百情,没有了笼罩万物、涵养大地、为世世代代炎黄子孙所畏惧和崇敬的“天”,没有了时空的限制和自己的形体,只剩下了与物化一的“心”和举世匮乏的“任真”。如果说庄子的哲学是哲学的诗,陶渊明的这些作品就是诗的哲学。“五柳逢秋影渐微,陶潜恋酒不知归。但存物外醉乡在,谁向人间问是非。”唐诗人赵嘏可谓是陶渊明的千古知音。

高喊着“天生我材必有用”、“长风破浪会有时”的豪迈口号的浪漫诗人李白,实际上与老庄哲学有着神髓上的相通。李白与老庄的相同不仅表现在无论浪漫的艺术风格上,以及注重个体自由,追求心灵的任达上,还是对与万物齐一,和自然交亲,冲破尘世的羁绊,摆脱功名的约束,返朴归真,都异曲同工。

天若不爱酒,酒星不在天。地若不爱酒,地应无酒泉。天地既爱酒,爱酒不愧天。已闻清比圣,复道浊如贤。贤圣既已饮,何必求神仙?三杯通大道,一斗合自然。但得酒中趣,毋为醒者传。

三月咸阳城,千花昼如锦。谁能春独愁?对此径须饮。穷通与修短,造化夙所禀。一樽齐死生,万事固难审。醉后失天地,兀然就孤枕。不知有吾身,此乐最为甚。

上诗可谓是饮酒者宣言,从天地的爱酒推出人所以爱酒的必然性。诗人为什么如此爱酒、以至于连“神仙”都不愿意求了呢?因为“三杯通大道,一斗合自然”。“道”、“自然”是庄子哲学中经常出现的词。“道”包含两层意思:即世界原根及最高境界,是自然认识,是认识实践。此诗写于公元744年春天,诗人初入长安时的豪情已随着对腐败政治的认识加深而逐渐消失。唐玄宗希望他充当的角色是吟花弄草、点缀升平的的御用文人,而不是要他“奋其智能,愿为辅弼,使寰区大定,海县清一”。辅佐大臣理想的破灭使他十分厌倦现实,转而到现实以外去寻找精神寄托,老庄哲学自然会成他效仿的首选与依托。

第二首抒写的情怀与第一首基本相同,但抒写的方式却由含蓄转向直接。繁花似锦的咸阳春日带给作者的是漫漫愁绪、惆怅和困惑。怎样解脱呢?“径须饮”是最简捷的方法。醉后,什么穷困通达,荣辱得失,均都归于虚无。甚至连生死的界限都混淆了,自身也不复存在,完全进入了自由的、快乐的“道”的境界。

庄周代表的是一种超尘脱俗、返朴归真的“出世”哲学,屈原代表的则是一种积极参与、九死不悔的“人世”哲学。李白则兼有这两种精神品格,既渴慕建功立业,又希冀精神自由。这种精神矛盾在那首千古传唱的《将进酒》中表现得最为突出。就整体而言,李白诗作的屈子精神超过了庄周精神;就咏酒诗而言,则庄周精神超过了屈子精神。李白是介于两者之间的精神代表。

道不但不能是有而且也不能是无,因为有了无也还是有,所以道只能是“无无”。唐诗人权德舆用诗的语言阐释了这种“全”:

独酌复独酌,满盏流霞色。身外皆虚名,酒中有全德。风清与月朗,对此情何极。

诗人在酒中发现了在现实生活中发现不了“全德”。这“全德”不在附之身外的虚名中,而在澄清剔透的内心世界里。

有道难行不如醉,有口难言不如睡。

先生醉卧此石间,万古无人知此意。

苏轼这首《醉睡者》是他“达则兼济天下,穷则独善其身”的儒道互补人格的典型说明。因为有道难行——这个道是儒家济世之道,才去饮酒至醉。醉酒之后体会到了无人知晓的“意”——庄子之道。此诗后两句从语体到内容,都与庄子相似。

一生牵念祖国安危,临死前还谆谆告诫子女“王师北定中原日,家祭毋忘告乃翁”的陆游,也写了不少皈依老庄的咏酒诗。这是因为儒与道本是一个互补结构.当积极用世的理想屡遭破灭之后,很容易想到老庄的园林中去安抚一下受伤的魂灵:

酒隐凌晨醉,诗狂彻旦歌。悯怜蜗左角,嘲笑螘南柯。风月随长笛,江湖入短蓑。平生会心处,最向漆园多。

我生寓诗酒,本以全吾真。酒既工作病,诗亦能穷人。每欲两忘之,永为耕樵民。周旋日已久,弃去终无因……

诗人生逢八方多难的南宋初期,以抗敌救国、报仇雪耻,恢复丧失的疆土,解放沦陷的人民为主要内容的爱国主义精神表现得异常突出和强烈,爱国情绪始终饱满地贯穿在诗人的生命里,洋溢在他的全部作品中;一幅画马、几朵鲜花、一声雁唳、几杯浊酒、几行草书,都会激起他报国仇、雪国耻的心思,血液沸腾冲出白天清醒生活,还泛滥的梦境。可是南宋小朝廷给满腔的热情换来的是一盆冰水,失望中陆游选择了酒,选择了老庄:

不向花中醉,花应解笑人。只忧连夜雨,又过一年春。日日无穷事,区区有限身。若非杯酒里,何以奇天真。

酒为“天真”者忘却一切烦忧挣脱一切羁绊,回归生命的自然状态,造就酒神作了大的催化、和合、培植作用。

关注历史并非为了“前不见古人”的思古幽情,而是为了现实的人之本身。借酒抒情,缅怀历史,树以偶像,感慨当今,这是诗人惯用的笔调与手法,唯有这样才能从历史人物中找到楷模与榜样,吸取营养与教训以及力量,激励后进向前。

有着数千年悠久历史的中华民族诗人有强烈的历史意识。从班固、左思的《咏思》发端,咏史诗夹带着浓郁的酒香,奔涌漓漓,流域宽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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